非遗价值与市场的双向认同——以“上海绒绣”为例

广西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JOURNAL OF GUANGXI UNIVERSITY FOR NATIONALITIESPhilosophy and Social Science Edition第 41 卷第 3 期口 2019 年 5 月VOL.41 NO.3 □ MAY 2019生产性保护 ： 非遗价值与市场的双向认同 ，— — 以 “ 上海绒绣 ” 为例□游红霞〔 摘 要 〕 以 “ 上海绒绣 ” 为例 ， 总结在其生命谱系中形成的开放性 、 本土性 、 高端性等文化价 值 ， 同时存在着市场狭小 、 知名度低 、 被受众误解 、 传承人断裂等短板 ， 尚未构建起广泛的文化认同 。 生产性保护要实现非遗价值与市场的双向认同 ， 通过创意创新 ， 将非遗的文化价值进行创造性转化 和创新性发展 ， 并遵循 “ 见人见物见生活 ” 的保护理念 ， 让高端的传统手工技艺融入生活 、 引领时尚 。 只有将非遗的价值认同与市场认同勾连起来 ， 才能进行有效的保护和传承 。 非遗的生产性保护是 一种 “ 认同性经济 ” ， 其核心在于文化认同的建构 。〔 关键词 〕 非物质文化遗产 ； 生产性保护 ； 价值认同 ； 市场认同 ； “ 上海绒绣 ”〔 中图分类号 〕 G112 〔 文献标识码 〕 A 〔 文章编号 〕 1673 8179 （ 2019 ） 03 0014 07一 、 研究缘起生产性保护是非遗实践和保护的重要方式 ， 尤其是对于手工技艺等需要从事生产的非遗资源来说 ， 生产 实践本身就是一种传统 ， 从事生产性保护就是在延续传统 ， 可以使非遗价值得到更好的凸显 ， 促进非遗的可 持续发展 。 十多年来 ， 学界对生产性保护进行了大量的研究 ， 首先是关于学理层面的分析 。 陈华文总结了生 产性保护的原生态原则 、 就地保护原则 、 政府扶持原则和技能传承原则 。 皿宋俊华指出非遗生产本质是一种 文化生产 ， 文化生产原理是生产性保护的基本依据 。 ⑷刘晓春 、 冷剑波强调生产性保护并不等同于产业化.并 且需要妥善处理本真性 、 整体性 、 传承与创新等问题 。 ⑷其次是对生产性保护实践路径的探索 。 高艳芳 、 孙正 国提出生产性保护应充分发掘非遗的文化创意内涵 ， 以文化创意为路径全面保护非遗的整体性 。 ⑷徐赣丽认 为手工技艺类非遗项目的生产性保护需要重拾工匠精神.提升技艺水平.增加产品文化附加值 。 旳饶勇 、 杨岳 轩 、 罗新等指出政府 、 群众团体和传承人 （ 企业 ） 应进行有关非遗生产性保护的社会化分工 ， 前者负责其中的 文化普及和推广 ， 而后者则专攻创新和创作 。 ⑻钱永平探索了生产性保护与包容性经济发展的结合之路 等等 。 这些观点从理论和实践的维度大都强调了生产性保护必须从非遗自身入手 ， 要遵照非遗发展的规律 和保护的原则 ， 始终不能偏离非遗的文化性等本质属性 。 同时 ， 学者们也论述了生产性保护的经济属性 ， 文 化与经济的相互滋养 、 彼此成就 ， 才能保证生产性保护的真正实施 。综合以上研究 ， 笔者认为生产性保护是将非遗的文化价值物化为文化商品 ， 促使消费者发生购买行为. 建构文化认同 ， 从而促进非遗保护与传承的过程 。 文化认同是生产性保护的出发点和归宿 ， 其实质是对非遗 价值的认同 。 田兆元从 “ 经济民俗学 ” 的理论高度 ， 揭示了生产性保护是一种基于非遗文化认同的 “ 认同性经 济 ” ， ⑷这一概念将文化与经济的双重属性结合起来.为研究生产性保护提供了一种理论视角 。 在消费社会 学领域也有类似的论断 ， 如王宁所述 ： “ 我们的认同支配了我们的消费 ； 反过来 ， 我们的消费又是认同的体 现 。 ” 図创 3＞ 本文基于 “ 认同性经济 ” 的原理 ， 以 “ 上海绒绣 ” 为例 ， 讨论生产性保护的内在规律和要求 ， 以及实践 的路径等方面的问题.以期为非遗保护提供可资借鉴的经验 。“ 上海绒绣 ” 于 2011 年被评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和很多手工技艺类非遗项目一样 ， 其传承和* 收稿日期 2019 03 02基金项目 ： 2014 年上海市教育委员会科研创新重点项目 “ 上海市非物质文化遗产生产性保护研究 ” （ 项目编号 ： 14ZS0560 ） .14《 广西民族大学学报 （ 哲学社会科学版 ） 》 双月刊 2019 年第 3 期保护也面临着一些问题 ： 第一 ， 过去绒绣产品一直是通过进出口贸易销往海外 ， 国内几乎没建立销售渠道 。 第二 ， 由于受众群体不大 ， 加上绒绣艺术与人们的生活脱节 ， 以至于 “ 上海绒绣 ” 缺少知名度.甚至被误认为是 “ 十字绣 ” ， 在学界也缺少相应的研究 。 第三 ， 绒绣是 “ 高精尖 ” 的手工技艺 ， 从业门槛高 ， 技术难度高 ， 费工费 时.绒绣作品的制作从配色 、 染线 、 排线 、 手工染色 、 劈线分股绣制都需专人手工操作 ， 而技术传承又只掌握在 少数人手里.目前中国拥有国家级绒绣大师职称的唯有一名 ， 很多年轻人也不愿意学 ， 或半途而废 。 绒绣还 无法达到量产的目标 ， 这就在同行业中失去了很大的市场竞争力 。 总体上讲. “ 上海绒绣 ” 尚未形成市场化的 态势 ， 其根源在于传统工艺的价值认同发生了消减或是缺失 。 随着国家非遗保护工作的开展 ， 传统手工技艺 也迎来了调适与发展的机遇 。 2017 年 3 月 12 日.国务院发布了 《 中国传统工艺振兴计划 ??,2018 年 5 月 ， “ 上 海绒绣 ” 已被列入第一批国家传统工艺振兴目录 。 同时 ， 现阶段民众的生活水平有很大提升 ， 也有对美好生 活的主观诉求 ， 这推动了传统工艺的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 。 可以说 ， “ 上海绒绣 ” 的生产性保护挑战与机 遇并存 ， 应在生产实践中激活非遗的价值 ， 与市场需求很好地对接起来 ， 实现非遗价值与市场的双向认同 。二 、 “ 上海绒绣 ” 的生命谱系与价值体系（ ― ） 开放性与本土性的耦合中国大多数非遗资源都是农耕文明的产物 ， 是本土文化传统的代表 ， 绒绣艺术则最初为西方的宫廷技 艺 ， 又被称为彩帷绒绣 、 绒线绣 、 毛线绣 、 点子绣 、 斜针绣 。 1840 年鸦片战争后 ， 随着上海的开埠 ， 传教士们将 绒绣艺术传入上海 ， 徐家汇教堂的修女们在教友和农民中传授绒绣技艺 ， 成为 “ 上海绒绣 ” 的源头 。 这一点决 定了 “ 上海绒绣 ” 从诞生伊始就兼具中西方文化的双重因素 ， 彰显出中外交流的开放性特征 。绒绣艺术刚进入上海时.一改原初的 “ 贵族 ” 姿态??转变成妇女们为了维持生计来源的普通手艺 ， 浦东的 绣工们为外商生产一些用色少 、 花样简单的半成品 （ 如鞋面花 、 粉盒面 、 手提包等 ） 小花片 ， 绒绣产品从宫廷艺 术品下探到了普通日用品的领域 。 1918 年 ， 美籍犹太人在上海开设谦礼洋行 ， 收购半成品的绒绣花片出口 。 1929 年 ， 各洋行绣工人数达三百人 ， 月产一千件 o D0 〕 （ P ， 7 ） 20 世纪 30 年代 ， 在谦礼洋行任职的买办 、 浦东陆家嘴 杨家宅人杨鸿奎开设纶新等 6 家绣花厂 ， 包揽全部绒绣订单 ， 形成 “ 上海绒绣 ” 早期的生产基地 ， 绒绣产品逐 步朝系列化方向发展 ， 家具类有高档绒绣沙发 、 绒绣靠椅 、 绒绣床 、 绒绣餐桌椅等 ， 室内装饰类有绒绣门 、 绒绣 腰 、 绒绣画镜线 、 绒绣顶角线 、 绒绣灯罩 、 绒绣门球套 、 绒绣拉铃 、 绒绣挡风板等 ， 还有圣诞系列产品及多种旅 游纪念品 。“ 上海绒绣 ” 虽为 “ 舶来品 ” ， 但经过几代人的发展和创新 ， 已然发展成为本土化的手工技艺 ， 形成了独特 的艺术风格 ， 具有本土性的文化话语 。第一 ??在技艺层面??上海本土的绣工对西方的绒绣艺术进行了创造性的发展和创新“ 上海绒绣 ” 所用的绒线一般为澳毛或新西兰羊毛 ， 纤维长 、 拉力好 ， 通过自行染色 、 劈线 、 拼色等工艺 ， 表 现色彩变化极其微妙的画面 ， 常用来复制色调丰富的油画 、 国画和彩色摄影 ， 包括人物画和风景画 。 以绒绣 表现出来的艺术形式色彩丰富 、 立体感强 ， 被称作 “ 东方油画 ” 。 其工艺流程有 ： 1 ??设计定稿 ； 2. 按比例放大 ； 3. 读图分色 ； 4. 裁麻 ； 5 .拷边缝合 ； 6. 拣线 ； 7 .自行染线 ； 8. 排线 ； 9. 拼麻 ； 10. 打格 ； 11. 勾图 ； 12 .劈线分股 ； 13. 合股拼 线 ； 14 .复色绣制 ； 15 .校对调整 ； 16. 接色 ； 17. 拼接 ； 1 整体检验 ； 19 .局部修正 ； 20 .打包装运 ； 21 .装裱上墙等等 。 上海市非遗项目 “ 海派绒绣 ” 的代表性传承人 、 上海黎辉绒绣艺术有限公司 （ “ 黎辉绒绣 ” ） 的创业者包炎辉讲 道 ：绒绣是由西方的传教士传进来的 ， 本身是欧洲的东西 ， 是原色绒绣制的 ， 到上海后经过百年的传承和改 良 ， “ 上海绒绣 ” 有劈线分股 、 合股拼色的办法 ， 发展了复色线 ， 几种颜色组合在一起 ， 还结合了中国传统的技 法 ， 比如 “ 四大绣 ” ， 还有顾绣 。 “ 上海绒绣 ” 的艺术作品都是独一无二的 ， 像油画 ， 与西方比是青出于蓝而胜于15游红霞 / 生产性保护 ： 非遗价值与市场的双向认同蓝了 。 现在意大利人看到 “ 上海绒绣 ” 作品觉得既熟悉又不熟悉 ， 因为欧洲人绣不出这么好的东西 。 ①第二??在作品的题材方面 ， “ 上海绒绣 ” 善于运用艺术语言勾画中国图景.传达中国文化??建立起民族自信 心和自豪感.树立了本土性的文化品格“ 上海绒绣 ” 作品多为中国的名山大川 、 古典建筑 、 文化古迹 、 城市景观 、 民俗风情等题材.如当前从事绒 绣艺术历时最长的工艺师许龙娣绣制的 《 万里长城 》 《 卧龙大熊猫 》 《 西部风情 》 《 江泽民与萨马兰奇 》 《 吹短笛 的男孩 》 《 母与子 》 等.本身即是中国文化符号的艺术化呈现.具有直击人心的视觉审美价值 ， 成为对外文化交 流的载体 。 “ 黎辉绒绣 ” 组织绣工们绣制了 《 世界遗产在中国 》 系列作品 ， 将中国的 38 处世界遗产凝结为艺术 品 。 “ 上海绒绣 ” 还具有海派文化的精神特质 。 “ 黎辉绒绣 ” 的绣工们绣制了不同时期的上海城市图景 ， 如 1998 年的 《 上海外滩夜景 》 （ 置于北京人民大会堂上海厅的小厅 ） .2000 年的 《 浦江两岸尽朝晖 》 （ 置于上海厅 的大厅 ） 和 《 浦东日出 》 （ 置于上海市浦东新区办公中心 ） ,2001 年的 《 浦东陆家嘴 》 （ 置于上海市委第一会议 室 ） .2015 年的 《 浦东陆家嘴 》 （ 置于上海市委第一会议室 ） ， 以及 2017 年的 《 陆家嘴全景 》 （ 置于上海浦东新区 办公中心第一贵宾厅 ） ， 这一系列作品反映了上海发展史上的大事件 ， 见证了这座城市的变迁.成为海派文化 的象征符号 。“ 上海绒绣 ” 是对外来文化的吸收 、 借鉴 、 继承和创造性发展 ， 既有中外交流的开放性特征 ， 又有本土性 、 自主性的文化基因 ， 集中代表了海派文化的一个类型 ， 这是其文化价值之一 。（ 二 ） 高端性的复归绒绣艺术在西方属于高端的 、 代表宫廷生活方式的艺术范畴 ， 进入中国后 ， 一度丢失了 “ 贵族 ” 的身份 ， 成 为老百姓一份求生的职业 ， 作品也由高端的艺术品下探到普通的日用品 ， 长此以往 ， 必然会掩盖其高品级的 艺术价值 。 后来经过手工艺人们的努力 ， 才使得这项技艺回归到高端的品位 。1943 年 ， 刘佩珍运用绒绣拼色工艺 ， 用三百多种彩帷绒色线表现一千多种色彩 ， 解决了色彩过渡的难点 ， 尝试绣制第一幅人像作品 《 高尔基 》 ， 绒绣开始从日用品发展为艺术品 。 ② 20 世纪 50 年代 ， 高婉玉首次自行 手工染色 ， 还用九宫格在网眼布上按比例直接打格放大绣制 ， 进一步创造 、 丰富了绒绣的工艺 。 1953 年 ， 高婉 玉绣制的 《 斯大林 》 像 ， 由于作品形象逼真传神 、 色彩丰富协调 ， 得到了外事部门的称赞 ， 并作为国礼赠送给前 苏联领导人 。 那时 ， 绒绣名师 “ 刘氏五姐妹 ” 也精心绣制了一幅毛主席像 ， 在全国政协会议开幕时代表上海人 民献给了毛主席 。 周总理曾亲自点名要 “ 刘氏五姐妹 ” 绣制一幅埃塞俄比亚国王像作为出访国礼 ， 陈毅元帅 也曾让 “ 刘氏五姐妹 ” 绣制一幅孙中山像赠送给宋庆龄 。 ： 1990 年 ， “ 上海绒绣 ” 的艺术家们为外交部绣制 《 邓小 平与布什 》 作为国礼赠送给美国老布什总统图书馆.之后又绣制 《 毛泽东 、 周恩来会见尼克松 》 作为国礼赠送 给美国尼克松图书馆 。 包炎辉介绍道 ：当时我们是以黑白照片为素材 ， 要绣成彩色的 ， 需要进行重新创作 。 尤其是细节的研究 ， 比如尼克松穿 什么鞋 ， 是什么颜色 ， 款式是尖头的 、 平头的 ， 还是小方头的 ， 都必须按照历史资料细致考察 ， 否则就要闹笑话 了 ， 创作都需要严格的历史考证的 。 国宾级的礼品要求能够代表中国符号 ， 比如领导人的肖像 、 长城 、 江南水 乡 、 大熊猫等 。 以前外交部礼品司专门有个采购部门 ， 会到全国各地收集订制礼品 ， 会直接和他们联系 。 改 革开放后 ， 出国人员开始自行采购礼品 ， 礼品司就淡薄了 。 ③北京人民大会堂有十一个厅 ， 均悬挂着大型的绒绣艺术作品 。 如湖南厅的 《 毛主席和各族人民在一起 》 ， 是 1993 年红星绒绣厂受毛主席故乡湖南省有关部门委托 ， 为纪念毛主席逝世 100 周年特别绣制的 。 1997① 被访谈者 ： 包炎辉 ， “ 海派绒绣 ” 代表性传承人 ， “ 黎辉绒绣 ” 创业者 ； 访谈时间 ： 2017 年 11 月 19 日 ； 访谈地点 ： 上海黎辉 绒绣艺术有限公司 。 需要说明的是 ， “ 上海绒绣 ” 为国家级非遗项目 ， “ 海派绒绣 ” 为上海市非遗项目. “ 洋泾绒绣 ” 为浦东新区非 遗项目 ， 包炎辉为上海市级项目"海派绒绣 ” 的代表性传承人 。② 上海绒绣 .http://szb.pudong.gov.cn/pdszb pddq mfwc/2018 — 10 — ll/Detail 933299.htm.③ 被访谈者 ： 包炎辉 ， “ 海派绒绣 ” 代表性传承人 、 “ 黎辉绒绣 ” 创业者 ； 访谈时间 ,2017 年 11 月 19 日 ； 访谈地点 ： 上海黎辉 绒绣艺术有限公司 。16《 广西民族大学学报 （ 哲学社会科学版 ） 》 双月刊 2019 年第 3 期年 ， 为迎接香港回归 ， 绣制了巨幅绒绣作品 《 香港维多利亚海湾夜景 》 ， 创造了当时面积最大 、 耗时最短 、 色彩 最多的纪录 。 包炎辉讲述道 ：上海应对香港回归有三件大事 ： 绣制绒绣作品 、 制作国旗和香港区旗 、 提供松江猪肉 。 《 香港维多利亚海 湾夜景 》 是我们献给香港回归时的礼品 ， 要求我们要在 90 天内赶出来 ， 当时举行香港回归交接仪式的会展中 心还没造好 ， 给我们提供的照片蓝本中的会展中心还搭着脚手架 ， 后来我们根据模型和效果图 ， 绣制出 8 米 长 、 3 米多高 、 三十几个平方的作品 ， 跟实物对比几乎没什么差别 。 ①此外 ， “ 上海绒绣 ” 的作品还有安徽厅的 《 黄山日出 》 、 河南厅的 《 巍巍嵩山垂古今 》 、 国宴厅的 《 万里长江 图 》 、 甘肃厅的 《 嘉峪关 》 、 吉林厅的 《 长白山 》 、 重庆厅的 《 山城夜景 》 ， 等等 。作为代表国家话语 、 树立国家形象的 “ 上海绒绣 ” 将其文化价值发挥到极致 ， 复归到高端的艺术定位 ， 走 向 “ 高大上 ” 的 “ 神坛 ” ， “ 高 ” 是指 “ 上海绒绣 ” 通常为高端艺术品 ， 为富有的爱好者收藏.并作为外交部国礼 ， 以 及重要场合的装饰 。 “ 大 ” 是指 “ 上海绒绣 ” 作品往往大到十几平米 、 几十平米 ， 甚至一百多平米 。 “ 上 ” 是指 “ 上海绒绣 ” 作品有品位 、 档次 。 “ 上海绒绣 ” 从主要生产普通日用品回到高端艺术品的领域 ， 不是单线条的简 单循环 ， 而是上海本土艺术家对西方文化的创造性发展 。回到高端品位的 “ 上海绒绣 ” 曾经辉煌 ， 而后又一度衰败 。 20 世纪 90 年代. “ 上海绒绣 ” 受到巨大的冲击 ， 红星 、 东方两家绒绣厂历经企业兼并 、 改组 ， 最终歇业 。 直到 2000 年 ， 由原红星绒绣厂厂长包炎辉牵头 ， 原来 的一批退休 、 待退休 、 协保 、 流失系统外的绒绣技术人员才在浦东新区洋泾街道泾南路重组创业 ， 创建了上海 黎辉绒绣艺术有限公司 。 2011 年 ， “ 上海绒绣 ” 被评定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 ， 实现了 “ 国家化 ” 和 “ 非 遗化 ” 。 非遗是精英创作的 、 提升民众日常生活境界的民俗文化精华 ， 这 “ 两精 ” 原则是非遗应有的文化价值 。 作为非遗的 “ 上海绒绣 ” 再次回归到艺术本位 ， 再次以高端的艺术品形象进入市民生活 ， 具有引领时尚生活 、 满足民众对美好生活需求的 “ 两精 ” 价值 。目前 ， “ 黎辉绒绣 ” 在探索市场化的道路上 ， 通过各种渠道向受众建构文化认同 。 比如利用现代化新媒体 推广传统工艺 ， 在 2015 年建立的 “ 上海绒绣艺术 ” 微信公众号上 ， 讲述绒绣艺术的辉煌历史 ， 传播绒绣文化 ， 塑造品牌形象.对相关人群进行文化熏陶 。 “ 黎辉绒绣 ” 还通过新媒体打造线上培训平台 ， 在社区学校建立了 独户 “ 自嘎绣 ” （ 上海话 “ 自己绣 ”） ， 并建立绒绣传习所及 “ 微课程 ” ， 绒绣大师及项目传承人 、 工艺师进社区 、 校 园 、 机关 、 部队等场所进行现场教学 ， 亲自教授绒绣工艺 。 力求在人才培养过程中宣传绒绣 、 扩大认知 、 建构 认同 。要之 ， “ 上海绒绣 ” 在其生命谱系中构成了开放性 、 本土性与高端性的文化价值体系 ， 其间有过辉煌也有 过挫败 ， 当前在国家文化遗产保护政策的托底下 ， 建构起了一定的价值认同 ， 但这是在公共文化领域的局部 认同 ， 尚未形成更大范围的普遍认同 。 现阶段 ， “ 黎辉绒绣 ” 作为 “ 上海绒绣 ” 的生产性保护单位 ， 没有推动对 高端艺术品的收藏性 ， 也没形成平民百姓对普通日用品的消费性 ， 面临着销售渠道狭小 、 知名度不高 、 被受众 误解 、 传承人断裂等问题 ， 造成了 “ 有价值而不认同 ” 的窘境 。 生产性保护不仅要引导市场的受众认同非遗的 价值 ， 非遗的实践主体还要认同市场的需求 ， 形成市场认同 。 价值认同与市场认同是生产性保护中一体两 翼 、 双向互动的存在 ， 缺失其一都会导致保护的失败 。三 、 “ 上海绒绣 ” 的市场策略与认同建构非遗是实践的 ， 非遗实践主体的市场认同需要在其自我调适 、 自我建构的动态实践中建立起来 。 从 “ 上 海绒绣 ” 的生命谱系看 ， 其本身就是在不断适应市场需求的探索中得以持续发展的 。 绒绣艺术刚从西方引进 来时被定位为一种普通的技艺和谋生的手段 ， 产品从高端艺术品转变为日常用品 。 后来本土绣工发展和创① 被访谈者 ： 包炎辉 ， “ 海派绒绣 ” 代表性传承人 、 “ 黎辉绒绣 ‘ 创业者 ； 访谈时间 ： 2017 年 11 月 19 日 ； 访谈地点 ： 上海黎辉 绒绣艺术有限公司 ”17游红霞 / 生产性保护 ： 非遗价值与市场的双向认同新了技艺 ， 上升至 “ 国礼 ” 的高等品级 ， 复归到高端的层次 。 而后再度经历衰败后 ， 在国家文化遗产保护政策 的托底下 ， 蜕变为具有 “ 两精 ” 价值的文化遗产 。 “ 国家化 ” “ 非遗化 ” 后的 “ 上海绒绣 ” 必须进行生产性保护 ， 不 断建构自我 ， 研究消费者有什么特征 、 对什么感兴趣 、 哪些内容对他们有帮助 ， 以此来建构市场认同 。 “ 上海 绒绣 ” 在生产性保护的实践中尝试了创意创新 、 融入生活等市场策略??来达到建构市场认同的目的 。（ 一 ） 创意创新.跨界融合生产性保护要脱离墨守成规的窠臼 ， 与文化创意产业结合起来 ， 陈建宪认为 ， 所谓创意产业 ， 是全球化条 件下以人们在消费时代的精神文化娱乐需求为基础 ， 以高科技技术手段为支撑 ， 以网络等新传播方式为主 导 ， 以文化艺术与经济的全面结合为特征的 ， 跨国 、 跨行业 、 跨部门 、 跨领域重组或创建的新型产业集群卩口所 以说 ， 文化是本源 ， 创意是形式 ， “ 创新 ” “ 跨界 ” 是文化创意产业的关键词 ， 具有高知识性 、 高附加值 、 强融合性 的特征 ， 有利于传统文化的保护 、 再生与延续 ， 让非遗的价值实现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 ， 向市场的需求靠 近 ， 从而找到价值与市场的最大公约数 ， 实现两者的双向认同 。“ 上海绒绣 ” 从诞生伊始就是东方语言与西方语言的结合 ， 是跨界的文化事象 ， 具有中西文化交流的品格 和基因 ， 也建立了代表国家形象 、 体现海派文化精神的本土话语 ， 这为生产性保护提供了创意创新的根据 。 近几年来 ， “ 黎辉绒绣 ” 在努力探索创意创新的路径 ， 包炎辉的儿子包粒本是从事设计行业 ， 2010 年一次偶然 的机会 ， 他受朋友之托为一只 “ 暴力熊 ” 的模型上彩 。 他用八张不同的绒绣绣片代替颜料??通过裁剪拼贴 ， 给 这只 “ 暴力熊 ” 穿上绒绣的衣服 。 在 “ 暴力熊 ” 的灵感启发下 ， “ 黎辉绒绣 ” 创立了品牌 “ Queens Back ” ， 进行了 相关文创产品的开发 。 如包粒根据 《 圣经 》 故事 ， 将 20 片绒绣作品剪掉 ， 贴到一只鹿上 ， 创作出绒绣室内装饰 艺术 《 爱 ?? 鹿 》 ， 让平面的绒绣 “ 立 ” 起来.这件作品入选 2013 年上海当代工艺美术精品展 。 2017 年 6 月 ， “ 黎 辉绒绣 ” 入驻上海文化遗产日主会场 — — 上海大世界 ， 参加 “ 上海市 65 个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优秀实践 案例 ” 展示 o C10] P16I 而后 ， 《 丝路春语 》 手包国礼在某项竞标中获得成功 ， 突出了丝路主题和中西方文化交流的 价值 。 2018 年年初 ， “ 黎辉绒绣 ” 参与了 “ 闲云野鹤 ” 活动 ， 绒绣元素在上海时装周展露风采 。 这些案例是手工 技艺与时尚艺术相结合 、 跨界创新的成功尝试 。“ 黎辉绒绣 ” 在传统手工技艺的基础上进行了创意创新的努力 ， 发展出具有文创附加值的衍生产品 ， 为城 市生活提供既保留传统工艺又体现时尚审美价值的绒绣制品 ， 重塑和凸显了 “ 上海绒绣 ” 的开放性价值和本 土性价值 。 当然 ， “ 黎辉绒绣 ” 的创新和跨界尚处在探索阶段 ， 还需要进一步挖掘 “ 上海绒绣 ” 的文化价值 ， 与 市场的需求结合起来 。（ 二 ） 高端引领.融入生活.建立市场认同非遗是精英创作的 、 提升民众日常生活境界的民俗文化精华 ， “ 上海绒绣 ” 被誉为绣品 “ 皇后 ” ， 是高端的 艺术品 ， 具有引领时尚生活 、 满足民众对美好生活需求的 “ 两精 ” 价值 。 “ 上海绒绣 ” 一度走上 “ 国礼 ” 级别的 “ 神坛 ” ， 后来由于经历衰败而发生了高端的缺失 ， 原有的文化价值被湮没 。 在生产性保护的语境下 ， 要让 “ 上 海绒绣 ” 这样的传统手工技艺重返高端的品级 ， 通过高端带动低端 、 精华带动日常 ， 两个轮子同时滚动 ， 引领 时尚生活 ， 彰显 “ 上海绒绣 ” 的文化价值 ， 建构市场认同 。高端不是 “ 高冷 ” ， 高端的引领要遵循市场经济的发展规律.融入生活 ， 实实在在地满足受众群体的需求 。 2018 年 3 月 13 日 ， 在十三届全国人大一次会议第四次会议后 ， 文化部部长雒树刚就文化遗产保护问题回答 记者的提问时讲道 ： 非遗保护要体现 “ 见人见物见生活 ” 的精神 ， 非遗是 “ 活于民间 、 死于庙堂 ” 的 ， 生产性保护 一定要和群众的生产生活相结合.才有强大的生命力 。 我们积极组织非物质文化遗产融入时代 、 融入生活 。 要 “ 让文化遗产造福社会 、 造福人民 ” 。高端引领 、 融入生活是建构市场认同的基本导向 。 胡惠林 、 王媛认为 “ 非物质文化遗产与人们的生活之 间存有一种独特的共生关系 ， 即行为层面的共生关系和心理层面的共生关系 ： 人们不仅在生活中切实地实 践这些文化活动 ， 保持人自身的物理在场 ； 更积极地认同这些文化 ， 借由这些行为的实施来组织生活 、 规范 生活 、 美化生活 ， 从而保持一种 ’ 意义在场的状态 。 ” 〔 ⑷ “ 生活性保护 ” 与 “ 生产性保护 ” 不是矛盾的 ， “ 生活性保18《 广西民族大学学报 （ 哲学社会科学版 ） 》 双月刊 2019 年第 3 期护 ” 的观念可以指导在 “ 生产性保护 ” 过程中如何更好地服务民众的生活 。第一.树立文创产品的品牌价值品牌具有符号象征的功能 ， 几年前 ， “ 黎辉绒绣 ” 自创了 “ Queens Back ” 的品牌.曾与国际顶级皮草商丹麦 哥本哈根皮草公司 "Kopenhagen Fur" 跨界合作 ， 以 20 世纪 30~40 年代上海 ArtDeco 文化为灵感 ， 创意设计 出 6 款皮草女士包袋产品 — — Shanghai Dec 。 。 其中一款由包粒设计 ， 唯一的国家级代表性传承人 、 绒绣刺绣 艺术大师唐明敏运用粗针 、 细针 、 板针 、 嵌线 、 拉毛等 5 种工艺 ， 与皮草面料完美结合 ， 获得 “ 一种绒绣皮草结 构及其应用结构 ” “ 手包 《 皮草包款式 》 ” 等多项专利 。 此款也是丹麦王妃出访的配饰之一 ， 是国家级的精致礼 品 ， 目前仅在北京侨福芳草地和老佛爷百货上露面 ， 现上海黎辉绒绣传习所也存有一只 。 这是相对成功的创 意创新案例 ， 既保留了高端的文化品位 ， 又能引领时尚 ， 融入生活 ， 需要将其进行有效的宣传推广 ， 讲好 “ 上海 绒绣 ” 的文创故事 ， 树立 “ Queens Back ” 的品牌价值 ， 使之成为引领手工技艺行业的标杆 ， 实现传统手工技艺 的华丽转身 。第二.营造亲切感.开发传统工艺的衍生品消费者不接受或不认同传统工艺的主要原因是认为这些物品跟自己有疏离感 ， 那么就要营造一种亲切 感,将手工技艺融入市民生活 。绒绣艺术一度与人们的生活疏离.导致知名度不高 、 认同度缺失 ， 成为市场化的阻力 。 “ 黎辉绒绣 ” 意识 到 ， 不能再囿于小众的市场格局 ， 要以绒绣传统制品为基底 ， 创新开发绒绣工艺的衍生产品 ， 将传统绒绣产品 与现代生活用品相结合 ， 形成独具特色的产品 ， 拓展市场 ， 进入大众视野 。 “ Queens Back" 推出了绒绣手包 ， 玫瑰 、 红豹纹 （ 拉毛 ） 的绒绣圆筒包 ， 绒绣现代椅 ， Kim Kiroic 男鞋 ， 绒绣古典沙发椅 ， 还有红蓝迷彩 、 黄复眼 、 黄紫 S 纹 、 万花筒 （ 蓝 ） 、 黄紫彩蝶 、 红黄蝶纹 、 一帘幽梦 、 金钱豹 、 黑白欧米茄等款式的绒绣皮夹系列产品 、 DIY 套包 ， 等等 。 “ 黎辉绒绣 ” 将这些文创产品入驻北京三里屯 、 上海香港广场 、 上海新天地 、 虹桥高岛屋 ， 直 销买主.让高端的绒绣元素用品出现在人们常用的生活品或配件上 ， 促进人们的认知和认同 。 同时还要密切 关注人们的需求差异 ， 打造绒绣文创产品的梯级结构 ， 以满足不同层次消费者的生活需求 ， 将小众的绒绣制 品打造成大众的绒绣时尚文化产品 。承上所论 ， “ 上海绒绣 ” 要遵循非遗本身的发展规律 ， 通过创意创新 、 高端引领 、 融入生活 、 树立品牌的生 产性保护实践 ， 充分发挥其文化价值.积极向市场的需求靠拢 ， 使非遗的价值认同和市场认同发生勾连 。 非 遗的价值是市场认同的基石 ， 市场认同则体现了非遗价值的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 。非遗的生产性保护属于 “ 认同性经济 ” 的范畴 ， 体现了文化认同的核心问题 ， 其实质在于对非遗价值的认 同 。 “ 上海绒绣 ” 具有中西文化交流的开放性价值 、 代表国家形象和海派文化的本土性价值 ， 以及提升日常生 活境界的高端性价值 ， 然而在其生产性保护的实践中存在着 “ 有价值而无认同 ” 的困境 ， 这是传统手工技艺普 遍存在的问题 。 经济民俗学的 “ 认同性经济 ” 理论提供了生产性保护的解决方案 ， 既要引导市场的受众群体 认同非遗的价值.非遗的实践主体也要进行自我的建构和调适认同市场的需求 。 要让传统手工技艺重回高 端的价值定位 ， 同时遵循 “ 见人见物见生活 ” 的基本理念 ， 以高端引领时尚 ， 融入民众的生活 ， 营造创意创新产 品的亲切感 ， 树立品牌形象 ， 满足民众对美好生活的需求 ， 将非遗的价值认同与市场认同勾连起来 。 在现阶 段 ， “ 上海绒绣 ” 开展了创意创新 、 跨界融合的保护实践.正走在建构市场认同的路上 。 总之 ， 生产性保护要以 文化认同为基石 ， 形成非遗价值与市场的双向认同 ， 才能实现有效的保护与传承 。 ◎〔 责任编辑陈彪 〕 〔 专业编辑孙正国 〕 〔 责任校对蓝肖杏 〕〔 参考文献 〕〔 1 〕 陈华文.论非物质文化遗产生产性保护的几个问题 〔 J 〕 . 广西民族大学学报 （ 哲学社会科学版 ） ， 2010 （ 5 ） .〔 2 〕 宋俊华.文化生产与非物质文化遗产生产性保护 〔 J 〕 . 文化遗产 ， 2012 （ 1 ） .〔 3 〕 刘晓春.冷剑波. “ 非遗 ” 生产性保护的实践与思考 〔 J 〕 . 广西民族大学学报 （ 哲学社会科学版 ） ， 2016 （ 4 ） .19游红霞 / 生产性保护 ： 非遗价值与市场的双向认同〔 4 〕 高艳芳 ， 孙正国.日常需求与文化创意 ： “ 生产性保护 ” 的观念与路径 〔 J 〕 . 民俗研究 ,20143.〔 5 〕 徐赣丽.手工技艺的生产性保护 ： 回归生活还是走向艺术口 〕 .民族艺术 ， 20173.〔 6 〕 饶勇 ， 杨岳轩 ， 罗新.剪纸艺术类非遗生产性保护实践效果探析 〔 J 〕 . 广西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 版 ,20186.〔 7 〕 钱永平.论非遗生产性保护与包容性经济发展的结合之路 以山西省灵尚刺绣为例 〔 J 〕 . 文化遗产 ， 2019 1.〔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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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ed to built a universal cultural identity. A two way identification of the value and the market needs to be realized in the productive protection. To achieve this, we should ensure the creative transformation and innovative development of the cultural value of intangible heritage by means of creation and innovation, adhere to the protection philosophy of " real people, real things and real life" to let the "high end" traditional handicrafts integrate into life and lead the fashion. Only by linking the identi ??fication of the value and the market can we carried out effective protection and inheritance since the produc ??tive protection of intangible cultural heritage is a kind of " identity economy" with its core being the con ??struction of cultural identity.Key Words : intangible cultural heritage; productive protection ； value identification ； market identifi ??cation ； "Shanghai Tapestry"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