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院试、乡试、会试、殿试,无疑是寒门学子改变一生的途径,金榜题名,就意味着飞黄腾达。至少,陈家庄的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陈家庄有个陈举人,单名一个耀字。陈耀聪慧,也知上进,年纪轻轻便中了举人。中举之后,陈耀跪在早逝的爹娘坟前,咚咚咚三个响头,心道,儿子没给爹娘丢脸。
才过了年不久,春闱在即,陈耀整顿好行装,进京赶考。
这一路要走个把月,途中,陈耀在客栈投宿时,结识了一名青年,也是个赶考的举子。
青年自称封既白,清秀腼腆,特别容易脸红。二人论了年齿,封既白刚满二十,比陈耀小两岁。
陈耀感慨人外有人,年少有为者众,没有妒忌之心,倒生了惺惺相惜之意。
陈耀见封既白内向,年纪又小,便邀人同行,也好有个照应。既白欣然应允,从此改口叫陈耀做耀哥,甚是亲昵。
自二人结伴,旅途也似短了不少,不日来到京城,找了家客栈安顿下来。
距开考还有几日,陈耀抓紧时间温书,似在家时一般,三更灯火五更鸡。既白在旁也是看书,不时与陈耀谈谈讲讲,见识不俗,让陈耀更加刮目相看。
眼看到了进考场的日子,既白磨磨蹭蹭,不收拾东西。陈耀替他着急,就催他,谁知既白脸一红,低头说道:“我……我丢了名帖,进不去考场。”
陈耀急也不是气也不是,看既白低着头快哭了的样子,也不好责备他,只是替他感到遗憾。
陈耀安慰了既白几句,又嘱咐他,既然不能去考试,便在客栈等着,会试结束后一同返乡。
既白点头,答应得干脆,送陈耀去考场,自己半点失望伤心也没有。
考试很快结束,二人正准备启程,陈耀却病倒了,连日高烧不退,行程只好延后。
既白忙前忙后照顾陈耀,又请了郎中来为陈耀诊治。郎中为陈耀诊了脉,与既白一起转到隔壁开药。
郎中边写药方边告诉既白,陈耀这是心力交猝、心血有亏,寻常药石只能治标不能治本,陈耀暂无性命之忧,却难免要折损寿命。
既白见过陈耀夜以继日读书的样子,心知郎中所言不差。既然寻常药石效力不够,那么当有非同寻常之物可用。
既白想至此处,越发恳切求郎中相救,声泪俱下。郎中心下不忍,却仍面有难色,因为要想根治陈耀之疾,需要一味罕见的药引,郎中也只是在古籍中看到,从未亲见。
见既白伤心,郎中只道他二人兄弟情深,心中也是唏嘘,终究将那味药引写进方子。既白看着纸上“凤凰翎”三字,眸中喜色一掠而过。
送走郎中,既白回到客房照顾陈耀喝水。陈耀烧得昏昏沉沉,却见既白眼睛红肿,知道是哭过了,就想开解于他,于是笑道:“我这一病,才知名利俱是浮云。既白将来莫要学我。待我好了,定陪贤弟游山玩水,才不负这大好年岁。”
既白此时心情已经好些,听陈耀这么一说,知道他是关心自己,于是顺着他道:“好呀。我这就去抓药,耀哥吃了很快便能好了。”
既白办事效率很高,没有给陈耀任何胡思乱想的机会。一副药喝下去,陈耀的症状就减轻许多,烧也退了;两副药之后,陈耀已经能下地行走;三副药吃完,陈耀康复如初。
这些天,陈耀饮食起居均是既白照顾,煎药也是既白亲自动手,把人累得不轻。现在陈耀既已康复,看到瘦了一圈的既白,又是心疼,又是过意不去。
陈耀也不急着回乡,就待在客栈,让既白好好休息。他买了些肉蛋菜蔬,借客栈后厨做了几个菜,又烫了壶酒,想与既白一起喝几杯。
既白也很开心,来者不拒。二人一个大病初愈,一个多日劳累,没喝几杯就都醉了。
陈耀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趴在桌上,不见既白身影。陈耀扭动一下僵硬的脖子,想要坐正起身,看看既白是不是已经去休息了,为何这么不够意思,也不叫醒自己。
陈耀还没醒酒,不小心碰倒一个酒杯,杯子掉到地上,“啪”一声碎了。
陈耀吓了一跳,就见一团金红色的东西嗖地从眼前窜过,径直钻进床上的锦被,既白的衣裳落在椅上。
陈耀定定神,酒意壮胆倒也不害怕。不知怎么,直觉告诉他那金红色的小东西和既白有关。
病好后,陈耀无意中见过自己的药方,当时也没在意,不觉得有什么异样。现在,所有细节串联到一起,陈耀不禁有了个大胆的猜想。
“贤弟?既白?”陈耀轻唤。被子里动了动,再无声息。
陈耀走近坐在床沿,继续说道:“既白,是你吧?就算你是异类,我也不会对你有何偏见。何况,我的病能好,还多亏了你。出来吧,被子里闷。”
陈耀想的没错,那躲着的一团正是既白的真身。陈耀说的也没错,被子里确实闷,既白都能感觉到自己的脸越来越红。
锦被一阵起伏,一个小小的脑袋从被沿探出来,是一只凤凰。
陈耀慢慢伸出手,碰碰凤凰的脖颈,凤凰一偏头,吐出两个字:“耀哥……”
陈耀一笑,把锦被扒拉开,将凤凰状态的既白抱起来。他突然愣住,因为这凤凰华丽的尾羽几乎少了一半,剩下的又因为刚才的躲藏而凌乱不堪,看起来颇为狼狈。
既白很是警惕,甫一察觉陈耀有异,便抬头去看他脸色,下一瞬已经反应过来,惊叫着扭头又躲回被子里,任凭陈耀如何劝说,再也不肯出来。
就听屋里人声时断时续,不时有既白的声音闷闷地道:“……不许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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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某夜,陈耀靠在床头,一手拿着卷书在看,另一手顺着既白的长发。既白靠在他怀里,困得睁不开眼睛,正打瞌睡。
陈耀不想让既白这么早就睡,有心逗逗他,就问:“既白,你到底多大了?”
既白闭着眼睛随口说:“五百三十一岁。”说完就感到陈耀抚在发间的手一顿,既白瞬间清醒,急忙补上一句:“我已经成年了!”
既白以前总被爹娘批评不用功,他以为陈耀嫌他道行浅,所以才那样辩解。但陈耀想的却是自己还真是低估了凤凰这种生物的寿命啊。
短暂的惊讶过后,陈耀回过神,没把这种差异当回事。不过,能够打趣既白的机会他怎么能轻易放过。
陈耀眼含笑意地看着既白:“我知道你成年了。你这么急着强调这一点,是在暗示我什么吗?”
既白这才知道自己会错意了,顿时睡意全无,面红过耳,一转身从陈耀臂弯滑出去,拉住被子就往头上一蒙。
陈耀有经验,不敢笑出声,便忍着笑去拽被子,同时哄哄既白,赔个不是。
他边拽边想,为什么这小凤凰有这么明显的鸵鸟属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