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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几天没有吃过一口东西。从进来那一天起,我已经绝食四天,浑身软绵绵的,有气无力。
我感觉喉咙好像塞满了干柴,焦渴难耐。雨后的空气清新湿润。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拼命想把沾在唇上的湿润吸吮入喉。但我吸口气都觉得心头发慌,眼冒金星。渴,渴,渴,我像一个躺在沙漠里就要渴死的人。
最要命的是,除了舌燥口干,饥饿如恶毒的虫子吞噬着我。我的肚子空得难受,眼睛发花,感觉整个房子都旋转起来,我饿得快要晕过去了。我意识到,如果继续绝食下去,我就要死了。
我不想死,我还没有修炼到最高层次。
萱老师又送来了热气腾腾的饭菜,我还是没有吃一口。她最后只好撤走了东西,担忧地看了我一眼,叹口气出去了。
“假慈悲!”我在心里说,“你们都是干扰我修炼上层次的‘魔’!”
我决心绝食下去,这是一次博弈。
大法弟子是受师父“法身”保护的,我不能吃这些饭菜,那是阴谋、陷阱,是向他们屈服的表现。
萱老师走后,我咬牙撑着手,从床上坐了起来。饥饿、口渴像两块巨大的石头重重地压在我不堪一击的肩头,几乎无法动弹。
我的腿没有力气双盘,只能散盘打坐。我的意念坚信,只要练功,师父安在我腹部里的法轮就会加持我,助我挺过去。
哼哼,就算七七四十九天不吃不喝,我都不会死!你们就看吧!我在心里冷笑。
只要我坚持下去,师父的法轮会助我长功,我的层次就会越来越高,功力越来越强,能量越来越大。我不在五行中,走出三界外,谁都动不了我。
师父说,要想成佛成仙,就得忍。我咬住干裂的嘴唇,给自己打气。
我微闭上眼睛,默念:“放下生死就是神,放不下生死就是人。”
突然,一缕米饭香和菜香扑鼻而来。我忍不住贪婪地吸了一口。师父用大法给我送饭菜来了!
“谢老师,吃饭了。”身后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热情的声音,深沉浑厚,富有磁性。
我忽然一怔。
谢老师?许多年没有人这么称呼我,我几乎忘记了自己曾是教书育人的老师。这声音很亲切,像招呼一位久违的朋友,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和力。我知道,这声音来自昨天见过一面的“老乡”。讽刺的是,我这个曾经的人民教师,灵魂工程师,眼下却要接受他们的“教育”帮助。
但我还是不由自主地回过头去。
韦老师正在桌边忙着摆放餐具,将蒸笼里的饭菜一一端放在桌上。我闻到了家乡柠檬酥排骨的香味,还有煮红薯的甜蜜味道,荷叶楂和天池藕粉的清香味......这些都是家乡的风味小吃。我忍不住使劲咽了一下口水。太饿了。不要说这些是我喜欢吃的美食,就算是糟糠摆在面前,我也会饥不择食地扑过去。
“过来坐吧。我也没有吃饭。”韦老师在桌边坐下,笑着对我说。
我没有动。
一个领导干部,跟我这样的人一道吃饭,够给我面子。但我并没有受宠若惊,在我眼里,他是“旧势力”派来干扰我上层次的,我们大法的敌人。休想动摇我的意志!我戒备着,带着敌意。
我继续打坐。
饥饿的肚子已到零界点,快要经受不住食物的诱惑了。我感觉自己就要饿昏过去。
“老乡,你不吃东西,怎么有力气练功?”
他叫我“老乡”?我有些意外,心头一暖。他说得似乎有道理,我不吃东西,怎么有力气修炼上层次?
“你老家在资阳农村叫坎儿村的地方,与我老家明月村隔着一个村子,我们应该是近邻老乡了。呵呵,这缘分还是不浅吧?”他一边摆放菜肴,一边跟我聊天,似乎想跟我拉近关系。
绝不上当。我暗暗抵抗着,较着劲。但我不得不承认,他左一句老乡长,右一句老乡短,正在一点一点瓦解我的心理防线。
我有十年没有回过家乡了。我痛苦地闭上了眼睛。父母的面容浮现我的脑海,还有我的孩子......瞬间,我悚然一惊,感到万分罪过。我还没有放下“情”,说明业力并没有彻底消除。
师父说,这个情要是放不下,就修不出来,不能上层次,不能达到最高境界。可我竟然突然想起父母和孩子。我感到惭愧万分。
“我亲自在家里做的家乡菜,来尝一尝如何?”韦天打断了我的思绪。
他说话的口吻像一个老朋友,充满温情和诱惑力。我在两股力量中挣扎。一边是师父,一边是对立者。
“我们就是老乡,吃吃饭,聊聊天。你不要想太多。”他笑呵呵地说,似乎看穿我的心思。
我失去了抵抗力。
我想,或许,他是师父派来点化我的人呢?师父说过他的法身会演化成许多生命体,就像电影里神仙化身凡人,来度化人间。
饭菜的香味直往我的鼻底钻,我饥饿的肚子已经忍受不了。想不了那么多,举手投降,我彻底瓦解了。
我终于,在桌边坐下。
面前的美食有五六样,十分精致,色香味俱全,飘着热气,实在太诱人了!更何况对于几天没有吃一口东西的我,简直就是致命的诱惑。虽然口干得没有了口水,我还是不由自主地吞咽着。说实话,我恨不能抓起来就吃。
“快吃吧,你一定饿坏了。”韦天坐在我的对面,带着笑意劝我。他亲切和蔼,像知冷知热的亲人一样。我无法抗拒,越看越觉得他是师父派来“点”化我的。
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我戒备地盯着他,试图透过明亮的光线看清面前自称“老乡”的这个人。他面目平和,身上散发的沉静和安定的气质,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看到那双似乎能直视人心的眼睛,却总让人感到温暖和亲切。
“这会不会是一个圈套?他和蔼可亲的模样会不会是装的?谁知道他在饭菜里有没有下毒?”这些念头时时在提醒着我,纠结难受,理性再次回到内心,我产生了高度警惕,伸出的筷子又缩了回来。
他微微一笑,看着我:“你担心我在菜里下毒?”
我心里一惊,他一下识破了我的心思。
“我知道,你并不想绝食。”他带着笑意的眼神现出理解,“你只是担心我们会害你。对吗?”
我沉默着,不置可否。
他似乎一点也没有介意我充满敌意的防备,从小木桶里盛了一碗米饭,拿起面前的筷子,对我说:“我就不客气,先吃了。”
他狼吞虎咽,吃得津津有味,让我羡慕嫉妒恨。
“吃呀。”他喝了一口汤,抬起头看着我,“你看,我没中毒吧?你们师父讲过,越高的觉者越要符合 常人的‘理’,就是要吃饭!”
他给我盛了一碗米饭,一碗煲汤,放在我的面前。
我迟疑了一下,终于,端起了碗。
太好吃了!是家乡的味道!我不顾形象地大碗吃菜,大碗喝汤,像饥饿的人扑在美味上。哪怕下了毒,我也愿意饮鸩而死。且这有可能是师父派他来,点化我吃饭的!我这样想。
不一会儿,面前香喷喷的饭菜就快要被我风卷残云。我又咕噜咕噜地喝了很多矿泉水,口也不渴了。我感到,体内耗尽的能量正慢慢地在恢复,有了一点力气。
“别撑到了。你几天没有吃东西,留点胃口,晚上还有更好的。”他及时劝阻我。
我的脸红了,感觉到自己吃相很难看。
这时,萱老师走进来,用诧异的目光看着我桌上杯盘狼藉。她又无比崇拜地朝我的“老乡”投去一瞥。她磨破嘴皮劝我吃饭,我都没吃一口。这个韦主任不知用什么法子让我开始吃东西了。我猜测她的心理。
萱老师收走了桌上的杯盘碗盏,轻轻带上了门。
韦天倒了一杯水,放在我的面前。
“现在,”他兴致盎然地看着我,“有力气说话了吧?”
没什么可说。我用沉默抵抗。
他不急不愠,喝了一口水,关切地询问:“你师父知道你在这里吗?”
他没有直呼其名,某某某,而是说“你师父”。他尊重我们师父,尊重我们大法,我的心顿时一暖。在那一瞬间,我禁不住想起师父,差点掉下泪来。
师父一定知道我在受难。我低下头,眼红了。
“师父神通广大,无所不知。我的身后有师父的‘法身’,他看得到我。”我回答。
这是我从进来到现在说的第一句话。总觉得他的问话是陷阱,但我还是不知不觉开口了。
这一瞬间,我福至心灵。我要向他传我们的“真、善、忍”,讲我们大法的神奇美妙。变被动为主动,我改变了战略战术。
“哦。”韦天点了点头。
他没有反驳我,似乎还认同我的说法,我感到意外,更增加了我要向他传法的欲望!
接下来,他该问我为什么相信你那个师父,从什么时候开始信的,等等。我打定主意,一定要借机让他了解我们的“大法”,了解我们师父的法轮世界。
然后我陷入短暂的沉思,开始整理思路。不知道从哪里讲起?哪些可以讲,哪些不能跟他讲?
窗外,阳光穿过茂密的树枝,投下斑斑驳驳的光影。我又恍惚了,潜意识竟然又回到了那个梦境。
过了一会儿,他盯着我的眼睛:“你在回想你做的梦?”
我从回忆中醒过神来。这个人太厉害了。竟然也会读心术!不过,让他猜到,我反而有些高兴。或许,他能帮我解答那个梦带给我的困惑。
“你会解梦吗?”我问。
话一出口,我自己都惊讶,在一个素昧平生、且是“对立面”的人跟前,竟然提一个幼稚可笑的问题,还希求得到答案。
“你问对人了。”他笑了,又认真地:“我对周公解梦和弗氏解梦略有心得。”
“弗氏?”
“弗洛伊德。”
我恍然大悟。不由对眼前这个人产生了敬佩和信赖。他跟那些干部不一样,不是苦口婆心翻来覆去讲大道理,就是板着脸孔像开斗争会“教育”我。而他竟愿意和我讨论“荒唐”的梦境。
我对这位老乡产生了好感,不觉中放下了戒备。
“说说你的梦。”他兴味盎然地看着我。
在春天的阳光午后,一个特殊的地方,经历四天沉默之后,我跟一个“敌对”的专家,开始了一场棋逢对手的对谈。
他打开了我的话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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