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年代《故事会》脑洞奇文三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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揪心的一巴掌揪心的一巴掌

从前，扬州乡下有个叫小癞子的男孩，12岁死了娘，和父亲相依为命，靠一条破烂的小渔船，终年捞鱼摸虾，苦度光阴。

父亲是个酒葫芦，爱酒如命，妻子死后，他喝得更凶了，常常大醉而归，回到船上就发酒疯，打儿子，把小癞子打得浑身青一块紫一块的，然后倒头就睡。等酒醒之后，他又搂着儿子哭，还骂自己不是人，并且赌咒发誓，不再喝酒。这时，小癞子往往边给父亲擦眼泪边说：“爸，你别难过，我不恨你，我也不疼。”可是酒葫芦戒酒谈何容易，过后他又去喝。要是醉得不凶，还能买点吃的回来，给儿子充饥；如果喝多了，就苦了小癞子，只能蜷缩在船舱里，抱着咕咕叫的肚子，眼巴巴盼着父亲给他带点吃的。可他父亲却醉倒在草丛里，整夜不回来。

人总是要争取生存的，何况孩子已十多岁了，几次一饿也就饿出办法来了：他跳进河里，抠河蚌摸螺蛳，再放到锅里，用清水煮煮，既无油也没盐，半生不熟的，也能狼吞虎咽地吃上一大碗。就这样，他越吃胃口越大。

有一天，酒葫芦没有去喝酒，还买回来一些玉米面，烧了大半锅糊糊。小癞子见了当然高兴得不得了，一大碗滚烫的糊糊，三口两口就灌进了肚子里。父亲见他如此贪食，又那样的骨瘦如柴，觉得很内疚，心里一酸，眼泪就下来了。他问儿子：“不烫吗？”“不，一点不烫。”“那你就再吃吧。”“不，那些留给你吃了。”“爹吃过了，你吃吧。”儿子这才又接连灌下了两大碗。父亲将儿子搂进怀里，抚摸着说道：“唉，就剩皮包骨头了，一定是爹不回来的日子，把你饿坏了。”儿子笑笑说：“不，你不回来，我就摸河蚌煮来吃，饿不着。”酒葫芦又叹了口气，说：“爹对你不起，总有一天，爹带你到扬州城里去吃一回好东西，一定。”

从那以后，酒葫芦不再打儿子，也不再狂喝猛饮了，开始自我节制，他要攒钱领儿子进城吃一顿。

过了好长时间，他总算攒下了点钱，见儿子越来越瘦，就牙一咬，摇着小船来到了扬州城里。他那点钱，当然吃不起维扬大菜，只能尝尝风味小吃，于是父子俩走进茶馆，要了四笼富春汤包，外加一瓶老白干，一包花生米，一壶茶。

要的东西一样一样全部来了，酒葫芦对儿子说：“小癞子，这富春汤包可是扬州有名的小吃，外面凉，里面烫，皮子里包着肉馅和滚烫的卤汁，吃的时候要小心，先咬开一点皮子，慢慢地把卤汁嘬干。千万不能张口就咬，那会烫烂舌头的，你知道吗？”小癞子点点头，举起筷子就吃。他起先倒是规规矩矩，吃得很斯文，可是吃完一只以后就放开了手脚，一口一只，两口一嚼就咽进肚子里去了。酒葫芦三杯酒才下肚，四笼汤包已被他儿子吃了两笼。他觉得奇怪：“莫非是冷的？”随手挟起一只，放进嘴里一咬，哇！差点把舌头烫焦。他心头的怒火一下蹿了上来：“你这饿鬼投胎的东西，谁跟你抢啦！”他拎起右手，照准儿子的脸面就是一巴掌。

酒葫芦今天并没醉，他这一巴掌是出于疼儿子，下手并不重。可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一巴掌下去，儿子的头竟像刀砍似地掉到地上，并且还叫了一声：“我……饿！”

这件事当然非同小可，首先惊动了茶馆里的老板和顾客，接着惊动了左邻右舍，最后还惊动了官府。经过验尸，才发现小癞子的颈脖上有许许多多蠕动着的蚂蟥。

活人的身体怎么会有这么多的蚂蟥呢？

有经验的人都知道，蚂蟥是一种软体动物，专爱吸血，其生命力特强，不怕烫，不怕烧，即使碎尸万段，它照样复活再生，只有用盐才能将它腌死。

小癞子由于吃了许多河蚌、螺蛳肉，又不放盐，那些附在河蚌螺蛳肉上的小蚂蟥也就进入他体内，并且大量繁殖。而颈脖四壁又是血管最集中的地方，所以蚂蟥也就大量集中到这里，把肉都蛀空了。这就是一巴掌打下个人头来的原因。

酒葫芦失去了妻子，又失去了儿子。这时他才明白，全是他喝酒的缘故。从此，他滴酒不进，人也变得疯疯癫癫的，老是对天叫道：“小癞子，爹害了你，爹对不起你呀！”一边叫一边放声大哭。

你们见过一种病吗？叫做“狂热错位症”。别以为我是在胡扯，千真万确，是我亲耳听一位骨伤科医生所说，并亲眼看他治疗的。

至于这种病的症状是怎么样的，医生又是怎样治的，治疗结果如何，你先别急，听我讲完故事，你就全明白了。

故事发生于举世闻名的疯狂年代，地点是江南一个小镇上。

一天，小镇东面的广场上人头攒动，格外热闹。人们知道，今天的群众大会，主要是揪斗镇上一个名叫周祥华的骨伤科医生，这将有一场好戏，所以来的人特别多。

今天主持会议的是一个名叫余红红的年轻姑娘。别看她个子小小的，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造.反的劲头却特别大，整起人来心狠手辣，剃头发，拔胡子，掴耳光，剥.衣服，以及捆、绑、打、吊……什么都干得出来。今天她身穿军装，腰扎皮带，胳膊上套个红袖章，手里举着红本本，飒爽英姿地来到台中.央，大声吼道：“现在，把反.革.命.分.子、反.动.医.学.权.威周祥华揪上台来！”她话音刚落，四个严阵以待的彪形大汉立刻一拥而上。

周医生今年62岁，一头银发，雪白的胡子飘在胸前，很有风度。今天他穿一件洁白的对襟衫，两手插腰，早已等他们来揪了。谁知四个大汉来到他身边，一个抓头发，一个抓衣领，两个拧胳膊，推的推，拉的拉，他却像钉在地上的木桩似的，纹丝不动。造.反.派们一见这阵势，又来了四个，八个人一起用力，还是动他不了。

这下台上的余红红急了，拼命地喊口号助威。她先是举一只手喊，接着举两只手喊，而后又跳着喊：“坚决打倒……”口号没喊完，出事了！只听“咯”地一声响，她举过头顶的那两只手怎么也放不下来了。这不坏了吗？堂堂造.反.派头头，竟成了举手投降的俘虏兵，这还了得！于是造.反.派哥儿们立即停止对周医生的揪斗，急忙上台相助，去扳她的手，可是不行，稍一用力，就痛得她大汗淋漓，哇哇直叫。台下的人拼命喊：“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足足喊了几十遍，根本无济于事。

这突然发生的事故，真把造.反.派们急傻了眼，一个个像热锅上的蚂蚁，但又束手无策。

最着急的还是余红红的妈妈。她见自己的女儿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弄成这般模样，真是心如刀绞，当着众人的面，又哭又骂：“你一个姑娘家，一天到晚斗斗斗，现在斗出祸来了吧，这是报应啊！”可她觉得骂也不解决问题，总不能让她举着双手过一辈子呀。现在别的办法没有，只得去求周医生。她来到周祥华面前，“叭”地跪下，苦苦哀求：“周医生，你大人不记小人过，不看僧面看佛面，我求求你，无论如何给她看一看。”周医生一把拉起余红红的妈，说：“大妈，救死扶伤是我们做医生的职责，见死不救，见伤不治，那要我这个医生干什么？可是今天不同，我是反.革.命，他们规定我不许乱说乱动，没有他们的同意，我不敢动呀。”“周医生，你不要管他们，红红是我的女儿，我说了算，天大的事我顶，你一定帮帮忙。”“好吧，去看看再说。”

周医生随着余红红的妈来到台上。他围着余红红转了一圈，又轻轻地扳动了一下她的手臂，摇摇头说：“这是一种很少见的怪病，叫做‘狂热错位症’。这种病，用药物无效，动手术不行，只能用特殊的办法对待。”余红红的妈说：“周医生，只要能治好，什么办法都行。”“那好，你马上给我把她的头发剪光。”余红红的妈一惊，啊？姑娘家的头发剪光了还像啥样，不成尼姑了吗？可是为了治病，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当即找来剪刀，“咔嚓咔嚓”三下五除二把女儿的一头秀发剪个精光。

这对余红红来说，真是有苦难言！她清楚地记得，自己曾亲手剪过五个女同胞的头发，那时的心情是何等的自傲，可现在自己站在高台上，当着众人的面，被铰成个光郎头，竟连反抗的能力也没有，她伤心极了，怎么也熬不住，眼泪“刷刷”地流了下来。

周医生又说了：“把她的外.衣.脱.掉！”余红红的妈只得解掉女儿的皮带，又解.开.扣.子，然后爬到凳子上，将外衣从她手臂上剥.了.下.来。“把她的长.裤.脱.了！”娘也只得照办。

现在余红红只穿一件汗衫、一条花短裤，高举双手，就像体操运动员准备翻跟头似地站在台当中，等着周医生来给她整治胳膊。谁知周医生还是不动手，只是冷冷地下达了又一道命令：“把她.短.裤.脱.了！”

一听这话，别说余红红打了个寒颤，她妈妈也浑身肌肉收缩，连忙说：“周医生，这不行啊，她一个姑娘家，你叫她以后怎么做人呀，我求求你！”这位周医生也是铁石心肠，对人家的哀求无动于衷，而且板着脸孔说：“我是医生，我只管治病，可不管姑娘还是老娘，快.脱！”余红红的妈还是不动，她实在下不了这个狠心。“你不脱是吗？那你走开，我来！”周医生说着袖子一捋，把手伸向了余红红的裤腰带……

哪里知道，周医生只是虚晃一枪，他的手伸到离余红红裤腰带还有两厘米的距离时却来个了急刹车，停住了。就在这时候，余红红已吓得脸孔发白。她出于自卫，竟忘了一切，只听她“啊”地一声惊叫，两只手从头顶缩了回来，紧紧地抓住了自己的裤子。

周医生这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擦了把汗，笑笑说：“好了好了，再没事了，快让她穿好衣服，领她回家，好好休养。”说完扬长而去。

余红红出了次大洋相，再加那一头秀发已被剃光，从此以后，别说抛头露面去斗别人，连房门都不敢出一步。几个月下来，她也和造.反.派们疏远了。因此，人们都说，周医生真高明，不但治好了她的关节错位，还医好了她的狂热症。

话说康熙年间，一日皇帝早朝，翰林院杜学士整冠抖袖叩于殿下，口称：“吾皇万岁！万万岁！臣有事启奏。”皇帝说：“杜爱卿速速奏来。”杜学士说：“臣日前收到西洋呈来请柬，邀请吾大清圣主派遣使团，前去法国巴黎参加田径运动会，如何定夺？臣俯首听旨。”皇帝问：“何谓田径运动会？”杜学士说：“启禀皇上，所谓田径运动会，如同校场比武一般，只不过洋人比的是看谁跑得快，看谁……”“好了，不就是比看谁跑得快吗，何故如此慌张？传你立即选拔善跑壮士，择取黄道吉日，率团出洋，决一雌雄，以壮吾大清国威！”杜学士连呼：“万岁！万万岁！”领旨去了。

杜学士回到府中，精神不振，长吁短叹。夫人问道：“老爷今日上朝回来，因何这般烦恼？”杜学士把皇帝授旨一事说了，叹道：“天下之大，叫老夫哪里去寻善跑壮士？”夫人说：“老爷不必操心，据妾所知，京城内有数百跑役，何不从中挑选几名善跑壮士！”杜学士听罢，连连称是。次日，便在长安街摆下赛场。经过两天的激烈角逐，终于产生出七名选手。杜学士把七名选手收入衙内，亲自讲授百米赛跑三条规则：其一，不准在场内大小便；其二，鸣枪起跑；其三，身体任何一部分最先触线者为优胜。不出两天，七名选手个个倒背如流。杜学士大喜，奏请皇帝择取黄道吉日，起程出洋。

出征那一天，七名选手个个官服加身，朱翎顶戴，骑着七匹高头大马，手擎青龙黄旗，前头龙狮开道，后面鼓乐欢送，好不气派。可杜学士坐在官轿内，心中却像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肩上好像挑着两座泰山，压得喘不过气来。原来头日皇帝召见于他，对他言道：“此番出洋比跑，事关大清国威，若能得胜回来，官加三级；如果失利，此乃欺君之罪，株连九族。”一想起这，杜学士心里叫苦连天，唯恐稍有疏忽，自己脑袋搬家。

大清运动员到达巴黎，他们个个拖着一条齐腰长的辫子，穿着黑色长袍，长袍前胸后背绣有色差强烈的鲜艳花纹，那喇叭口的袖子处还用金丝线织出耀目的水波……如此奇特的打扮，立即引起巴黎全城轰动，人们扶老携幼，争相前来目睹大清运动员的风姿。门票一涨再涨，可售票口依然万头攒动，排起了长队。然而，杜学士并没有感到轻松，他所关心的是比赛的胜负。

百米赛跑共有七个国家四十三名运动员参加，通过抽签分成七组，第一组七人，其他六组各为六人，采取单淘汰赛的办法，第一组第一名参加第二组比赛，第二组第一名参加第三组比赛，以此类推，一直到第七组决出这个项目的优胜者。大清运动员七名中，六名抽在第一组，一名叫马六的抽在第七组。这一抽签结果，杜学士是喜忧参半：喜的是有一名运动员抽在最后一组，好歹有个争夺最后优胜的机会；忧的是六名运动员都抽在第一组，而比赛结果只有一名运动员能够有机会出线，而且底下还要连过六关。形势很不妙啊。杜学士愁得一夜不合眼，三更时分，就把七名选手催起，早早赶到赛场练习一番。最后，杜学士还不放心，又对参赛选手特别交待，务必在进场前要把各自的大小便处理干净。

百米赛跑早上八时开始，不到七点，赛场观众席上已经座无虚席，赛场外面也是人山人海。七点三刻，七名运动员全部到位。其中一名是法国运动员，他身穿背心短裤，占居第一跑道。大清六名运动员虽然脱去花翎盖帽，长靴也换上皂鞋，但身上仍然穿着官服长袍，分列第二至第七跑道。发令员是英国人，只听他叽里呱啦一声口令，法国运动员随即两手撑地，屁股朝天，右腿蹬直，如猛虎下山之状。大清六名运动员没听懂叽里呱啦的意思就是“各就各位——预备”的口令，还以为自己有什么不检点之处，不知所措，面面相觑。接着“砰”一声枪响，法国运动员如离弦之箭，冲出起跑线。而大清运动员却大吃一惊，双手抱头，伏于地上。待他们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法国运动员已经冲线。

这时全场如同投下一枚重型炸弹，口哨声、哄笑声，喊叫声翻江倒海。但是大清六名运动员却不去理会，一位高个子喊道：“大家不要惊慌，洋人想鸣枪吓唬我们，我们不怕！我们也不理他们。现在听我口令：一、二、三……”他的“跑”还没喊出去，后头马六大叫起来：“不好啦，杜大人昏死过去啦！”这一喊非同小可，六名运动员顿时乱了方寸，转头直扑晕倒在地的杜学士那边去了。

不一会，杜学士醒转过来，看见六名运动员围在身旁，顿时怒从胆边生，火自心中起，顾不上自己的身份，从地上滚将起来，两眼喷火地吼道：“来人，把他们拉出去砍了！”六名运动员吓得面如土色，跪倒在地，齐声求道：“大人恕罪，自古以来，小的只听说击鼓出阵，鸣金收兵，可从来没见过鸣枪比跑呀。”杜学士暗自思忖：事已至此，也无可奈何。好在还有一位马六尚有一线希望。于是说：“马六，最后就看你的了，倘若再有半点差错，老夫绝不轻饶！”马六说：“老爷，小的绝无顾忌，就是那叽里咕噜洋话确实没法听懂。倘若老爷肯在小的比跑之时，站在一旁叫一声‘圣旨下’，同时随着枪响再来一声‘喳’，小的用脑袋担保万无一失。”杜学士想了又想，看来只能如此，别无他法，于是点头答应。

决赛下午二时正点开始，马六位于第四跑道，左边是第六组优胜者意大利运动员，牛高马大，马六只够他腋下高度；右边是苏俄运动员，虽然没有意大利运动员那么高，但仍高出马六半个头。马六毫不畏惧，等候发令。随着发令员叽里咕噜的同时，杜学士也发出口令：“圣旨下！”马六听得真切，两袖一抖，摆下“金猫伏鼠”架势，昂头正视前方。几乎是同时，“砰”一声枪响，杜学士大喊一声“喳”。马六闻声而动，如饿虎扑食，“刷”一声冲了出去。这一冲非同一般，两尺多长的辫子一下子拉直，冲刺的气浪把长袍吹得“唏哩哗啦”地响，全场观众轰动，喊声震天。不出三四秒工夫，距离已经拉开，最前头只有三个人，就是马六和他左右两名运动员，他们三人几乎是并驾齐驱。眼看离终点红线不足三丈距离，左侧意大利运动员企图挤占马六跑道，不想一脚踢在马六飘起的长袍下裾，两人同时向前扑倒。右侧苏俄运动员心中大喜，抢先挺胸冲线，可是线不见了。

原来，线被马六的辫子打在地上，马六的辫子压在线的上面。

裁判员见此情状，不知如何裁定。杜学士随即赶到终点，对裁判员言道：“优胜者唯我大清莫属。请看你们制定的比赛规则：身体任何一部分最先触线者为优胜。辫子乃毛发也，自然是身体的一部分，这难道还有疑问吗？”裁判员无言以对，判定大清运动员马六为百米赛跑优胜者。杜学士心中一块石头落地，带着手下人胜利凯旋。

——以上故事摘自《故事会·荒诞故事》上海文艺出版社 1997年3月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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